13岁相识，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，他一心只想和她玩；

26岁结婚，才子佳人，天作之合，他想一辈子对她好；

86岁送终，伉俪情深，至死不渝，他余生只为她而活；

如今的他，饶平如，97岁，绘得一手好画，会弹琴会唱歌，全是为了心中那个她——始终停留在83岁的毛美棠。有一种爱情，叫做“平如美棠”。

两小无猜，佳偶天成

1935年，平如美棠初次相识。

这一年，饶平如13岁，毛美棠10岁。由于两人家中祖上都是经营中药的，相识后便结为世交，偶有来往。当时，毛美棠和家里人在经过南昌时，顺路到饶平如家里做客。看着小小个头的毛美棠，饶平如极其开心，总是摆弄玩具给她看，让她和自己一起玩。

1938年，时隔三年，毛美棠再一次跟随家人来到饶平如家中吃饭。这一年，饶平如是个16岁的少年，而毛美棠，就像当年13岁的他一般，年纪尚浅。那时，毛美棠个子不高，吃饭需要在椅子上再加把凳子，一看见饶平如从自己跟前走过，便冲着他说：“你拿了个手电，照啊照啊照！”

这个时候的饶平如，或许都不把毛美棠的话当回事。然而，殊不知，未来的他，可是十分听从毛美棠的。她说一，他不说二；她走东，他不敢往西。

1946年，饶平如24岁，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他，在这一年遇到了一生的软肋。由于父亲寄来催婚信函，饶平如不得不回家一趟，乖乖去相亲。以前他可以用“打仗”做借口，可抗日战争都结束了，他哪还敢推托。向部队请假回家后，饶平如在路上得知相亲对象是父辈至交毛思翔家的三小姐毛美棠，当时的他，还不知道这个女孩便是小时候有过两面之缘的玩伴。直到踏入毛家，看到西边正房正在对着镜子涂抹口红的佳人后，饶平如才回想起来，这就是儿时那个小女孩。

缘分，妙不可言。

虽然是父母之命，媒约之言，可饶平如内心却是百般乐意，刚才那一眼，足以让他献上一生去照顾毛美棠。饶平如沉默看着父亲掏出金戒指，交给毛美棠的父亲，随后这枚戒指便套在了毛美棠的手上，订婚仪式就此结束，简单，却又不失规矩。表面上，饶平如看似波澜不惊，实则内心早已确定好一件事：要一辈子对美棠好。

确定好终身大事后，饶平如便带着毛美棠去南昌参加自己三弟的婚礼，也算是一次约会旅行。两人一路上吃吃喝喝，聊天喝茶，玩得不亦乐乎。在逛公园时，不善于表达爱意的饶平如，支支吾吾地用英文向毛美棠示爱，一句“ILoveU”，便是一生。

自从心有佳人后，饶平如开始“贪生怕死”了，以往他在战场上都是首冲前线，对于枪林弹雨，他无所畏惧。可后来，他每次上战场都祈祷自己能够活着回去。他曾说：“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，不惧远行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，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地思虑起将来。”

好在，饶平如幸运归家，于1948年8月，和心心念念的毛美棠结婚。这一年，他26岁，毛美棠23岁。时隔13年，当初的两小无猜已然成双作对，喜结连理。

夫唱妇随，共度风雨

1949年，解放战争结束后，饶平如和毛美棠迫于生计，一起开面店。由于两人技术不过关，和出来的面不是太湿，就是太干，没有什么人来光临，一天最多也就卖个三五斤面，压根养不活自己。更加不幸的是，面店遭贼，切面机器和面粉都被盗了，原本堆积的存货不是长虫就是发酸，完全不能用。眼看面店无法维持生计，毛美棠便早早算完账，关门大吉了。

随后，两人也做过诸多尝试。比如说，做肉丸子，毛美棠第一次做肉丸子的时候，把肉皮也一起跺进去了，首次挑战以失败告终。再比如，饶平如第一次卖干辣椒，这次尝试开头倒是挺好的，生意很火热。然而，他后来才发现自己在称重的时候没有把盘子重量减掉，虽然来光顾的人很多，可还是大亏本。

虽然日子艰辛，可两人还是把生活过成了诗。饶平如经常会带毛美棠去看电影，他总是买后座的票，毛美棠便总强行坐到前排，因为她是个近视眼。而有着“正常视力”的饶平如也硬要跟着她，时间一久，他也成了近视眼。正所谓夫唱妇随，饶平如和毛美棠的日常反而是妇唱夫随。

生活，过得开心是第一，但同时也要活下去。为了生存，两人选择去上海工作。毛美棠怀孕后，饶平如不得不一人打两份工，以维持正常生活。刚好，饶平如打的其中一份工便是医院会计，他在看到医院宣传的巴甫洛夫的“无痛分娩法”后，赶忙回去给毛美棠宣扬宣扬。毛美棠一听，得知那个“洛夫”是男的后，便伸手往饶平如大腿狠狠一拧，问道：“痛不痛？”饶平如当然是直喊痛，估计脸都快青了。听到他的回答后，毛美棠又说：“女人生孩子，你们男人怎么知道痛不痛！”

吵吵闹闹的开心日子总是过得很快，饶平如和毛美棠的幸福时光到1958年后，便暂停了。这一年，饶平如36岁，毛美棠33岁，一个人被冠以身份有问题，一个人被要求划清界限。

当时，饶平如由于身份问题，被带往安徽。随后，毛美棠的单位人事科便找她谈话，请她和饶平如划清界限，并且离婚。对此，毛美棠果断拒绝，她说：“我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一个人。”

她可以一个人撑起一个家，但绝不会抛弃饶平如。晚年饶平如也曾问她为什么不选择离婚，她答道：“你要是搞婚外情，我早就跟你离婚了……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，不是贪污腐化，不是偷窃扒拿，你什么都不是，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？”

因为毛美棠的“不离婚”，亲戚们都离她远远的，她不得不一个人撑起家庭重担，不是变卖嫁妆，就是当掉家里的东西。后来又去做苦力，搬水泥，一袋水泥50斤重，她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小姐，来来回回搬了无数次，落下了腰伤。但毛美棠只去过一次医院，花了2元6角，随后，她便不再去看医生，因为心疼钱。

毛美棠9岁的儿子看见母亲辛苦，懂事地跑去上海外滩搬钢材，搬了一上午，挣了5毛钱。当他把钱交给毛美棠时，毛美棠早已哭花了眼，对他说：“下次千万不能再做这样的事。”

对比毛美棠的艰辛生活，饶平如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，至少毛美棠有孩子相伴，而饶平如是一个人在艰苦生活。他本以为劳作个一年半载便可以回家，谁曾想，这一待，便是22年。这22年里，他只能和毛美棠互通书信，保持联系，这一写，便是1000封。

然而，有一次，饶平如去小卖部寄信，邮票要8毛钱，可他翻遍全身上下的兜，也只有7毛9分。小卖部营业员见此状，一点都不留情地把邮票收回去，顺带还白了饶平如一眼。对于饶平如来说，这白眼是对自己的不尊，是一种不屑，但他也不能说什么，此时此景，由不得他。

而且，相比毛美棠一直活在白眼的世界里，饶平如这遭遇算是还好了。毛美棠曾写信给饶平如道：“你下月要寄25元来，不行。你又没钱买东西吃了。我们这儿想办法吧。你仍寄20元。你自己身体要紧。”家里揭不开锅，饶平如也只能尽力而为了。

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，唯一让夫妻两人开心的便是饶平如一年可以回家探亲一次，尽管时限只有半个月，但足矣。为了这半个月，饶平如每次都会用借来的钱在安徽买整整一担的特产，不到六点便起床，挑着它，走五六公里的路到达汽车站，先到合肥，再辗转几处，便到达上海站，随后再走两个小时的路，就到家了。

饶平如的归家，无疑是家中一年里最大的喜事，每年到他回家这一天，家里总是最热闹的，孩子也是最开心的，一晚上就可以把饶平如买的东西吃掉一大半。而毛美棠呢，边炒着花生瓜子，边哼唱着歌，饶平如听见，便掏出口琴为她伴奏，孩子们也慢慢跟着大合唱。邻居老太太经过总会感叹道：“没见过这么幸福的家！”

1979年，苦难日子结束，这一年，饶平如57岁，毛美棠54岁，全家为了庆祝，一起去拍了合照。一家五口，患难与共。

相思始觉海非深

然而，就在他们以为可以继续幸福时光的时候，老天和他们开了两个“玩笑”。

第一个“玩笑”，饶平如患病，得了急性胰腺炎，排不出大便。看见饶平如痛苦难熬，毛美棠便直接用手把他肛部的硬块一一抠碎，如此以来，饶平如才能顺利排便。除此之外，饶平如看不见毛美棠的话，便睡不着。住院期间，每天下午三点，饶平如都要跑到阳台上观望，直到望见毛美棠身影，他才放心回病床睡觉。

待饶平如病愈回家后，老天爷开了第二个“玩笑”，毛美棠得了老年痴呆症。

全家人都知道这个病不能恢复正常，只有饶平如，他坚信毛美棠可以好起来。为此，饶平如天天五点起床，给毛美棠做腹透，记录指标，尽管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，从言语不清到最后的神志不清，饶平如没有放弃过帮她做腹透。他乐观地说：“因为我怀着希望，我想她能好起来。”

可惜，这个希望是渺茫的。

患病后的毛美棠，说话都是不经大脑的，基本都是胡言乱语，全家人除了饶平如之外，没人认真听从她的话。

当毛美棠突然说她想吃杏花楼的马蹄小蛋糕时，饶平如二话不说就骑车去买，待他买回来，毛美棠并不想吃了；

当毛美棠突然想要一件黑底红花旗袍时，因为家里没有，饶平如便和儿女们商量，要不要做一件，对此儿女们是坚决反对的，可饶平如却一直把它放在心上，尽管毛美棠已经忘记自己说过的话；

当毛美棠突然大声喊道“去拿把剪刀来，这被子太大了，我要把它剪小一点”时，饶平如内心开始崩溃了。他说：“这种感觉，是分隔二十多年都未曾有过的孤独。”

有一次，因为孙女去上班，毛美棠非说是饶平如把孙女藏起来了，边说还边责骂他。那时的饶平如是真的崩溃了，86岁的他，坐在地上，嚎啕大哭。

至此以后，饶平如经常躲起来哭，他深知毛美棠不会再恢复了。

一天，毛美棠突然把饶平如叫到床前，对他说：“你不要乱吃东西，也不要骑脚踏车了。”本以为她又要胡言乱语的饶平如在听到这句话后，又流下了眼泪。这是毛美棠在失去神志后，第一次对他的关心。

2008年3月29日，毛美棠病危，抢救无效。在手术室里，她望向门外的饶平如，眼角慢慢湿润，在留下一滴眼泪后，便永远合上了眼。这一年，毛美棠83岁，饶平如86岁。

毛美棠走后，饶平如开始了一个人怀念的日子。他把毛美棠的照片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，每天都擦拭着，不允许一点灰尘落在上面。除此之外，他还将毛美棠的骨灰放在卧室里，要求儿女在他离世后，将两人安葬在一起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可以说，饶平如都是为了毛美棠在活。他每天都会去喂小区的流浪猫和自己养的小咪，拿着猫粮碗，他才会安心，因为上面有着毛美棠的名字；他每天都会到上海自然博物馆坐一坐，摸一摸水泥地，或许其中有一块，便是毛美棠曾经背过的。

在钻石婚纪念日那天，饶平如拿着毛美棠的照片，去到当初拍结婚照的地方，是旧地重游，也是怀念年少时的他们。随后，他又去以前家中后院，找一颗柚子树，以前毛美棠经常在树边拍照。抚摸着那颗树，回想昔日美好，饶平如再次落泪，掩面痛哭。

为了慰藉心中的怀念，90多岁的饶平如开始自学绘画，一笔一线，三年时间，他手绘了18本画册，讲诉了毛美棠10岁到83岁的故事，画册名称便是：《平如美棠：我俩的故事》，人称“最美爱情手帐”。期间，饶平如还自学钢琴，因为毛美棠最爱电影《魂断蓝桥》的主题曲，尽管她已经听不见了，可思念促使他这样做。他说：

“相思始觉海非深，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知道，世上最深的地方不是大海，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比海还深。”

文|千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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